案起乌台，身遭谪事。逆旅于途，漂萍于寄。屡羁党争之祸，难合时宜；几迁夕贬之家，隐含浊泪。风霜陌路之尘，辗转岭南之地。云嶂千重，关山万里。夜闻虎啸于林深，昼听猿啼于境秘。遥隔古今，孰知同异。李卫公遗辙尚存，柳河东去踪依次^①。

于是忧谗北别，触佞南迁。沿太行山之曲折，经大庾岭之踬颠。风尘劳顿，车马疲怜。乃入惠州之地，寄栖南粤之廛。寓合江楼，尽览风光之山水；游香积寺，纵情逸旷之云天。虽逢际舛，幸结时贤。或詹器之怜才仰慕，或程正辅抚慰顾全^②。远离恩怨，近望霞烟。耳静可欣于景美，心安无忌于地偏。

暂泊西湖之水，回梦杭州；且借罗浮之春，醉眠糯酒。得妙绝之奇观，偕林泉之野友。嗜欲皆无，湖山尽有。感朴质之闾风，结率真之稼叟。荔枝食美，不辞终老岭南；柑橘尝鲜，亦愿守成垄亩。明月悬窗，芳枝掩牖。闲暇岂辍于吟篇，寂寞犹倾于醑缶。

然则僻乡安若，本色如斯。以国在朝勤勉，为民在野忧思。知解农桑之苦，悯怜黎庶之卑。于是倾囊以助，致力而施。筑坝西湖，隔长堤而治水；建桥津渡，化险浪而通驰。功成而竣，众济而宜。两桥连接东西，利民之便；万户欢呼遐迩，颂口之碑。既为君子则已矣，有责斯世而救之。

其后推秧马，解劬劳^③；促农耕，务实干。截溪水而做磨，施医方而禳难。除瘴疾之流行，请税收之减算。民瘼于心，良知而唤。虽谪仕于蛮荒，仍昭心于明灿。任凭窘迫，固穷不失乐观；岂堕消磨，修己尚吟浪漫。唱和求同，嘤鸣相伴。置石于几，操觚于案。知音岂在流水高山，解语可依村醪社宴。

悲乎红颜玉殒，白首镜分。消如夕露，散则朝云。痛阴阳之两隔，奈琴瑟之一焚。甘苦相随，安忍卿心空付；风尘不弃，徒流花泪而纷。倏忽残灯之倩影，依稀旧稿之遗文。孤冢青茵，共湖光而厮守；新居白鹤，无俏语而相闻。飘然似梦，思则无垠。缘结惠州之灵秀，香凝才女之钗裙。

观夫公入惠州，身安佳境。已轻名利之心，尤羡湖山之景。二年零七月，遗足迹荏苒光阴；一己半百人，望斜阳苍茫背影。佳话犹传，邑人何幸。非东坡无以盛其文，唯南粤因之昭其炳。谒祠白鹤，未消烟火之曾经；寄语青山，又见繁华之憧憬。但得欣怡，既为乡井。纵无鹤子梅妻，足忘讥寒嘲冷。

斯人去矣，知者怀哉。譬如美璧，岂堕淖埃。顺逆自如，豁达纳容于天地，诗文俱举，光华遥映于斗魁。非识机而从媚，以秉正而抱才。无阮籍之佯狂，难求明哲；乏陶潜之归隐，未委衰颓。唯真表里，不伪痴呆。既尽忠于君事，亦请命于民哀。证我心衷，慕子高华而垂范；付诸文字，有生精彩而如瑰也。

注释：

【1】唐朝宰相李德裕，别称李卫公。唐朝文学家柳宗元，别称柳河东。

【2】时任惠州太守詹范，字器之。巡按钦差程之才，字正辅。此二人皆为苏东坡在惠州的朋友。

【3】秧马，一种省时省力的插秧工具，苏东坡曾在惠州加以推广。

作者简介：马建勋  生于1964年，辽宁沈阳人。在各地报刊发表文字作品数百篇，有多篇辞赋作品在全国征文活动中获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