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友曰黄新者，爱花如痴，待花若命，尊花犹神。一日，为客友府，共品佳茗，茶至微酣，友曰：“君诗亦牡丹，赋亦牡丹，与花之缘，可谓深矣！”

余曰：“诗云‘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’。爱赠芍药，恋束菅华。帝王为之设圃，山川为之营家。民袭养育之俗，士存唱和之雅。譬之若君，心仪众卉，苑植百花。诗吟词咏，曲和文夸。联赞印传，墨泼丹洒。依依之情，若林逋之妻梅；悢悢之意，恰秋翁之恋花。君之于花，情深若斯，其由安在，盍不语予余者焉？”

友曰：“吾初之爱花，仅羡夫其色、慕夫其韵、钟夫其品耳。彼之时，以诗词吟之，未能尽其意蕴；歌赋咏之，未能表其情愫；书画摄影记之，未能绘其真色；杂感散文赞之，未能明其品性。桃符传其风骨，始觉色逊一筹；金石镌其德行，终感技欠一等。所以如此者，何也？吾窃计：未能晓其色，究其韵，逮其品也。是故，吾羡其色而观之，慕其韵而啜之，钟其品而悟之。

余曰：“君所谓羡其色而观之者，何也？”

友曰：“吾缘於花，首因其色。君不见盛服百花，妙施靓妆；璀璨韶晖，倾世容光。蓝也莹莹，宛若宝石；红亦彤彤，恰似朝阳。白如无瑕碧玉，粉赛温润珠光。绿若鲁缟翠嵌；紫同齐纨翡镶。斑斓之彩，皆世间丹雘所渍；金玉之质，尽日月精华所酿。赤橙黄绿，织成绚丽云锦；春夏秋冬，谱就和谐乐章。愉悦心目，怡吾之性情；装点生活，兆世之瑞祥。吾观其色如斯，羡色思温之情，油然而生矣！”

余曰：“吾闻之，世若无花，其色徒逊；人若无花，其情难炽。君颂花色之瑰丽，花燃君情之骀荡，得无君所谓慕韵而啜之功者焉？”

友曰：“吾花之缘，复乃其韵：君不见秀媚万卉，神采荡漾；芳颜丽质，焕然流光。雍容牡丹，逸致端庄；孤标梅花，疏影傲霜。菊植庭除，临酷寒而不凋；兰生幽嶰，垂危崖而溢芳。婷婷南国佳人，清香沁脾；姌姌垂丝海棠，柔蔓轻飏。梅披三角朱衣 ，其形婘婘；花放六出黄英，其貌旸旸。时时容光轶丽，当属月季；枝枝风韵妖娆，遥指棣棠。荷凌潋滟碧波，桂捧广寒琼浆。玉兰婆娑，悉腾满庭紫气；迎春缤纷，尽染遍地芬芳。吾啜其韵如斯，慕韵思淳之意，勃然而兴矣！”

余曰：“花无同艳之色，卉鲜同浓之香。君素善品其花，悟其性，此莫非钟品而悟之缘由耶？”

友曰：“吾之花缘，更由其品：君不见若贤众卉，仁怀义肠；智者之辉，哲者之光。譬之牡丹位尊，而无矜贵之势；梅花骨傲，不着炫俏之妆。群芳枯萎，但见秋菊吐艳；万壑冰封，唯有雪莲绽芳。荷出污泥，独善其身；桂映银蟾，溢远其香。高洁水仙，不恋尘埃，甘饮一钵素水；凛然杜鹃，安居山野，不慕九重庙堂。兰称君子，嘉行懿德；英号蒲公，志在四疆。纤弱凌霄，敢追蛟龙腾云之志；风雅昙花，知效陶侃惜阴之方。桃花纷落，左扉题诗，应信光阴可追；杏英递放，淄帷授徒，宜将弦歌高扬。嫣然含笑，常开坦荡之怀；释然忘忧，遂却郁懑之肠。蹄莲洁白，显出高雅情操；殊兰纤细，蕴藉淡雅风光。五色梅花，兼收并蓄，幻出绚然世界；一品红英，特立独行，拈来卓尔辉煌。丁香之结，当乎慎挽；百合之好，重乎久长。借霸王别姬之鉴，莫忘虞美人；铸完美无瑕之品，当看郁金香。吾悟其品如斯，钟品思真之心，倏然而明矣！”

余曰：“君以花之色正仪，而具亲和之容；以花之韵养气，而具仁厚之风；以花之品修德，而具上善之行。堪为贤者之懿范也。”

友曰：“愧哉，愧哉。吾之容、之风、之行与君所述者远矣。仅羡其色，以其为正仪之范，求诸亲和之容；慕其韵，以其为养气之源，求诸仁厚之风；钟其品，以其为修德之师，求诸上善之行耳!”

“《易》曰：‘谦谦君子’，余今乃见矣。”

作者简介：

孙继纲，字启轩，洛阳古雨霖庄人。1945年7月生，家居伊洛河间，号伊洛子孙。因对汉赋的追慕，取堂号为“汉风”，自称“汉风堂主”。

现任洛阳辞赋研究院院长。赋作有《白云山赋》《龙门赋》《牡丹赋》《与友论花赋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