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唐高宗至武后初年,中国文坛出现了有名的“初唐四杰”。他们“以文章齐名天下”,竭力摆脱齐梁风气的影响。闻一多先生在《唐诗杂论》中这样评价他们:“年少而才高”,“官小而名大”,可谓知言。如果给“四杰”进行排名的话,王勃是当之无愧地居于首位。

王勃是隋末大儒王通之孙、文学家王绩之侄孙。早年“迫乎家贫,道未成而受禄”。他的勤奋创作,为其带来了广泛的社会影响。杨炯在《王子安集·序》中有客观的论述:“遂使繁综浅述,无藩篱之固;纷绘小才,失金汤之险。积年绮碎,一朝清廊”。可见,王勃在扭转诗文风气的进程中贡献至大。

王勃是一位优秀的诗人,也是一位杰出的辞赋骈文家。其《滕王阁序》是一篇传唱千古的骈文,于非先生主编的《中国古代文学》中指出,《滕王阁序》“音韵和谐,对仗精切,句式整齐,乃唐代骈文榜首。”王勃的文名掩盖了赋名,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在其为数不多的辞赋作品中,《寒梧栖凤赋》极具特色,这是王勃唯一的一篇传世律赋。基于这一点,该赋就显得弥足珍贵了。

《寒梧栖凤赋》是一篇限韵之作,以“孤清夜月”为韵。彭红卫先生在其《唐代律赋考》中指出:“学界认定它是现存律赋中最早限韵的一首,且与科举制度无关。”众所周知,律赋实际上是六朝骈赋的完美蜕变,是辞赋文学格律化的终极典型。

关于《寒梧栖凤赋》的主题思想,郭预衡先生主编的《中华名赋集成》认为,“作者无疑是以凤凰自况的。”王勃在文首即开宗明义,他写道:“凤兮凤兮,来何所图?出应明主,言栖高梧。”关于凤凰,在《山海经》等古代文学典籍中多有记载,那是“附异来仪,应我圣君(郭璞《凤鸟赞》)”的象征。《尚书·禹贡》中也提到过“峄阳孤桐”,王勃大胆地反问道:“理符有契,谁言则孤?”作者自诩为凤凰的化身,对凡禽俗鸟是不屑一顾的,他慷慨激昂地说:“游必有方,哂南飞之惊鹊;音能中吕,嗟入夜之啼乌。”那么,凤凰的理想追求是什么呢?作者在下文中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:“将振耀其五色,俟箫韶之九成。”由此可见,凤凰是一个胸怀理想、待时而动的积极形象。我们也不难联想到《尚书·虞书》中“箫韶九成,凤凰来仪”的奇妙景象。

凤凰的形象在王勃笔下是生动而饱满的,它志行高洁,光彩照人,栖息于寒风中的疏梧之上。“梧则峄阳之珍木”,这正好诠释了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”的出仕观。恃才放旷的王勃雄视文坛,在赋中表达了自己对功名事业的热切希望,而凤凰则是他最好的形象代言人。作者的渴望之情是如何表达的呢?王勃给读者展示出“率舞而下”的场景,而“念是欲往,敢忘昼夜”是这个场景最恰当的解说词。

“若用之衔诏,冀宣命于轩阶;若使之游池,庶承恩与岁月”。在这里,“衔诏”的典故众所周知。《邺中记》这样记载道:“石季虎与皇后在观上为诏书,五色纸著凤口中。凤既衔诏。待人放数百丈绯绳,辘轳回转,凤凰飞下,谓之凤诏。”在此,作者的寓意已经全盘托出了。特别是提到凤凰池这个特定的地点,那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中书省的常规所在地,而唐代人多用“凤池”一词来比喻宰相一职。王勃不甘于久居人下,他想通过“一飞冲天”的奋斗,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,并希望“承恩于岁月”。

作为一篇典型的限韵之作,《寒梧栖凤赋》用韵精准,句式灵活,堪称唐代律赋早期的典范之作。 平仄相对是其措辞的一个基本特色,在这一点上,它比六朝骈文显得更为严谨了。王勃天资聪颖,博览群书,这就为他在行文用典上提供了超乎常人的便利。在文学创作中,他“顷刻而成,文不加点”,是有历史依据的。《寒梧栖凤赋》用典近二十处,可谓不厌其繁。洪迈在《容斋随笔》中指出:“王勃等四子之文,皆精切有本原。”这个论断十分准确。大量用典虽有堆砌繁琐之嫌,但是能较为全面的展示作者的人文素养。并且,王勃用典多取自人们耳熟能详的出处,这也体现了作者驾轻就熟的功底。

关于《寒梧栖凤赋》的创作年代,今人韩晖先生考证为“作于他入京准备求仕时”,此论是可信的。从整个初唐的文化背景看,该赋是唐代最早的一篇律赋。同时期的律赋还有蒋王李恽的《五色卿云赋》,二者孰先孰后,至今争议已经不多。王勃的另外一篇辞赋《释迦佛赋》有限韵的倾向,但无题下标注,恐不能用律赋来定义。相比较而言,《寒梧栖凤赋》从内容和形式上看,已具备律赋的一切特征,可谓规范而成熟。

《寒梧栖凤赋》有着明显的托物言志的倾向,这和作者的《涧底寒松赋》如出一辙,托物兴怀、借物言志是其主要特色。关于《寒梧栖凤赋》的艺术特色和历史地位,今人马宝莲教授曾撰文加以论述。总的来说,该赋的出现,标志着唐代律赋的基本定型,也为后世律赋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理想的范本。作为王勃唯一的一篇律赋作品,《寒梧栖凤赋》的历史价值是显而易见的。而文中的“凤凰”则是中国文学史上托物言志的光辉典型,值得后人去深入研究和挖掘。